发布时间：2004年08月18日
审计失误的消息又在传来。
进入5月，刚刚想清静一下耳根的中国注册会计师们又听到了国外同行们的坏消息：
有报道称，在过去7个季度中，华尔街的帕里格林公司90亿美元市值跌至不足2亿美元，尽管有分析师认为，由于该公司已经清偿了银行债务，加上目前手中握有1亿美元左右的现金，因此破产的可能性很小，但该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斯蒂夫·加德纳及财务总监马休·格莱斯由于公司会计丑闻的曝光，双双宣布辞职。帕里格林新的审计师事务所毕马威发现，在该公司过去两个财政年度发生的总值最高为1亿美元的交易中，存在“可能的会计失实”问题，该公司原来聘请的会计师事务所是安达信。
找出了帕里格林公司毛病的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在此事件中扮演了正常的监督者的角色，但他们在德国ComRoad公司的审计中却因涉嫌做假账而陷入窘境。ComRoad公司股票遭处罚性摘牌，被称为德国的“安然事件”。由于1998年至2000年ComRoad公司委托毕马威公司审计该公司决算，毕马威可能被控。
毕马威祸不单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也正在把陷入施乐公司财务造假案的毕马威列为重点调查对象。据悉，SEC指控施乐公司通过做假账，在1997至2000年间不适当记录税前利润15亿美元，毕马威此间每一年都审计通过了施乐的财务报告，为此，SEC称将对其提起民事指控。
毕马威是否会步安达信后尘，这一点已经不再重要，问题是，为什么近年来国内外出现了这么多的问题。接受《财经时报》采访的中国注会业内人士就是在此背景下对近年来一系列“审计失误”案例进行全面反思的。
诚信，一个全球性的话题
中国注会行业资深权威人士、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自立门户”后首任秘书长丁平准说，以“双安”为代表的一系列事件使业界人士看清了，近乎所有发展市场经济的国家都在受到诚信问题的侵扰。他举例说，中国媒体和注会业人士“感受”比较明显的是国内和美国的案例，实际上英、法、德等诸多国家都出现了同类事件，目前几乎没有一个市场经济国家的政府不重视诚信建设的，例如在美国、韩国，会计行业的诚信问题都是总统亲自过问。
丁平准解释说，系列会计丑闻已经使许多跨国公司的信誉受到损伤——由于所有的经济信息都要汇集到会计信息中，所有的利益得失都与会计不可分，包括这个行业在内的经济诚信问题显然已经成为一个国际问题。
就中国来讲，会计诚信问题的出现又有特定的背景。80年代初，会计的责任就是报账，对政府负责，由于那时全国就是一个“大工厂”，基本不存在诚信问题；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国企成为经济大事，因此要处理好企业和国家的利益分配，此时会计的任务就是站在企业的立场上算清账；证券市场开始建设后，会计要公开透明地做账，面对的是全社会，而注册会计师的责任就是提高会计信息的社会公信力。丁平准总结说，在这种情况下，“诚信”成为注册会计师的“产品”，如果委托方花钱请来的都是骗子，还要去论证企业财务报告的真实性，那这个行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北京著名的中瑞华恒信会计师事务所所长顾仁荣表达的相似的看法。他说，新闻媒体几乎每天都在透露一些信息，这些信息警示人们，诚信问题早已不是某一个行业的问题，在全国范围内都需要引起重视，甚至在全球经济领域，这都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存在。
当然，顾仁荣也向记者提到，其实在西方会计师事务所百年的发展史上曾经多次发生审计失误事件，之所以人们觉得近来发生的同类案例频率高了，数额大了，可能也与新闻媒体、互联网等传播手段的迅猛发展有关，这些传播手段在一定程度上使国内人士更清晰地看到了国际会计师事务所的真相，同时也减少了对其的迷信。
“审计失误”谁之过
近期以来，在对国内外审计失误案例的分析中，审计费用和审计方法被作为了重要因素。
整体来讲，中国上市公司给境内会计师事务所开出的审计费用远低于给境外会计师事务所的费用，这是一种现实存在。
据公开数字，中国石化2001年支付给毕马威的审计费用是6000万港币，马钢股份给安永的审计费用是500万港币，青岛啤酒在安达信的审计费用是424万元，而境内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收入10多万元至百多万元不等，总体相对较低……业界有评论认为，收费低廉为审计程序的不严谨埋下了祸根，而境外会计师事务所的高收费也成为其审计质量的保证。但也有另外一种声音认为，事实证明，境外高收费的事务所“审计失误”的例证并不见得少，而在较为低廉的收费条件下，目前境内出具有保留意见甚至无法表示意见审计报告的事务所也在增多，审计费用高低和诚信程度不应有必然联系。
安然事件发生后，安达信的CEO向全球发出公开信的观点是，目前会计方法已落后于时代。上海国家会计学院副院长薛云奎举过一个简明的例子，用以说明要改进会计方法。他说，现行会计模式是在上世纪30年代奠基的，在过去的70年里，经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会计模式并没发生类似的变化，而用衡量工业时代企业价值的方法来衡量知识经济下企业的价值，可能就不灵了，比如，一个企业如果有几个很核心的人员，那这企业可能就值3000万，如果这两人离开了，同样还是这些设备，可能就只值300万，这时候，传统的会计方法就失效了。
但是对于与之相关的审计方法在国内外审计失误案例中的作用，业界仍存在分歧。
丁平准提到，在安然公司，金融衍生工具让情况变得复杂，但是在现时代，金融资本总是要支配产业资本。现代企业的资本运作技巧和管理模式的创新速度很快，这给注册会计师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他说，仅仅就中国来讲，在建立市场经济之初，审计准则的建设速度很快，跟得上经济建设的要求，但目前经济活动日益复杂，准则的制定总是滞后于经济活动。
具有多年审计从业背景的湘财证券研究员张萍也告诉《财经时报》，审计方法上的问题是一直都存在的，即便在美国，也是在不断完善，但由于目前各种衍生产品比较复杂，给会计判断增加了难度，而审计恰恰是基于以会计信息表现的经济活动而建立的。她说，审计业是中国较早开放的领域，总体水准比较高，但经济环境的变化也非常快。
而中国审计学会副会长、北京工商大学张以宽教授认为，审计方法的问题始终是相对的，在审计判断上，绝对的真实是不存在的，比如在估价更问题上，就需要主观经验在里面。
中瑞华恒信会计师事务所所长顾仁荣则强调说，无论国内外，现行审计准则的规定十分细致，都不存在可以导致审计失误的致命缺陷，实际上，只要严格按照审计程序走，所有的问题都应该发现。
有效监管，是否等于单纯棒喝注册会计师
国内一项针对102家会计师事务所的权威调查显示，自称按照会计准则和审计准则的要求出具了“没有水份”的审计报告的事务所只有不足18%。一个至今没有被提出异议的观点是，企业财务信息虚假，负责审计的注会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是否意味着，专心棒喝注册会计师就可以完全解决问题？
在此次调查中，还有几项数据可供分析。其中，超过半数的被调查者认为最近出现的上市公司涉及虚假陈述的审计报告案产生的主要原因是“政府行政干预”，近6成的认为上市公司做假账的主要原因是“国企改制做直通车”。
同期进行的另外一项针对企业总会计师的调查显示，半数的被调查者认为上市公司出现严重虚假财务报告的重要原因的“公司的治理结构不到位”；而接近半数的被调查者承认违心地出具有虚假成分的财务报告，主要是由于“增发圈钱后有利于企业发展”；超过半数的被调查者认为假账的主要根源在于“政治、经济体制改革不到位”，而非其他。
基于类似的判断，有业内学者疾呼：注册会计师是会被收买，但同时也应看清楚，是谁收买了注册会计师？为什么许多收买者得不到应有的“打击”？他说，他从事会计教学多年，从没培养过做假账的会计师，注册会计师被谁收买，这完全是个社会问题。
顾仁荣认为，综观国内外，近乎所有“审计失误”的案例，都是今天发现了昨天的问题，可以说，为了保持好和客户的关系，在利益驱动下铤而走险，是出现问题的共同原因。而要寻求解决之道，也不能仅仅注册会计师本身入手。
他逐条举陈说，不合理的公司治理结构是“审计失误”的土壤，目前甚至仍然存在“企业老总聘事务所”的怪现象；弘扬行业正气需要协会起到更大的作用，而目前事务所和协会的沟通应加强，主管部门和事务所的沟通更要加强；企业“领导”素质仍太低，许多会计做假账往往是“领导”授意。
顾仁荣同时强调，注册会计师本身就是一个“监管者”，但如果注册会计师自身站得住，而外围的社会大环境不好，那注会最终还是难以独善其身。
张以宽教授也谈到，在全球经济领域解决诚信问题，肯定要有一个逐步调整的过程，并且应综合治理。从软环境来看，要提高人的良知，从硬环境来说，要加强法制建设，同时还要理顺体制，如果喊打假的人也在造假，那就是个问题。他说，理顺体制不仅适用于国内情况，比如安达信，在安然问题上也存在审计和咨询不分的体制问题；而就安然事件来讲，此中也不排除有政治因素的可能，而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
他说，可以推断，目前暴露出来的不诚信案例只是一部分。
当然，尽管诸多受访者都判断诚信问题已经严重侵扰了全球经济，但同时建议投资者对未来保持信心。此中，张萍比喻说：“猫和老鼠的游戏永远不会结束，面对国内外的不诚信案例，不要失去信心，最重要的是解决方法。”丁平准则叹到：“诚信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路途”。
文章发表于2004年《财经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