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快跑!

发布时间:2015年07月21日

第一次采访崔志强老师,大约是在5年前。还记得他初登场,戴着黑墨镜,紧身小立领,一副不是刚打高尔夫回来,就是准备去打球的样子。后来我们成了朋友,我称他小崔,他尊我为“唐老”。再后来,有天他忽然告诉我:唐老,我要去穿越戈壁沙漠啦!我惊呆。不想,从此他一发不可收拾,一会儿去越野,一会儿马拉松,一会儿又上玉龙雪山裸奔了,天天在微信、微博上各种刷屏臭显摆,高调得让人想拉黑他。

直到这次采访前,我仍无法想象,当年曾在高尔夫球场上吆五喝六了大半辈子的小崔,换掉他最爱的紧身球衣,换上仍然紧身但是不怎么好看的跑步装,东挎一个水袋,西塞一个能量胶,脚踩垫了卫生巾还丑了吧唧的徒步鞋,脖上再套一狗脖儿,哦不,魔术头巾,这到底是怎样一副尊容?放着风轻水软的高尔夫球场不去,一头扎进黄沙漫天的戈壁沙漠,又究竟矫的哪门子情?

从球场到沙漠:一群人的狂欢

在长江商学院,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读过EMBA的,一种是没有读过EMBA的;读过EMBA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走过戈壁的,一种是没有走过戈壁的。”显然,射手座的小崔被这样的句子打动了。2012年秋天,在同届同学的怂恿下,他参加了长江商学院戈壁越野挑战赛在山东青岛站的选拔赛。第一次参加徒步活动,小崔还有点不适应,发现这是一个和高尔夫球场上完全不同的生态:大家见面就拥抱,没事儿都特high,晚上吃完饭,所有人肩搭肩排成长队在桌椅间穿行唱歌,“跟邪教似的”。也还是射手座的小崔,很快被这种集体氛围极强的活动吸引了,觉得太好玩,一定要试试。

然而戈壁“不是你想去,想去就能去”,每个人都为入选找尽理由:有人说自己是专程从国外飞回参加选拔,其心至诚;有人说参选是太太交代的任务,去不成会导致婚姻破裂;还有人说自己到长江读书就是为了去戈壁……各种巧舌如簧。姜,还是老的辣。小崔一上来摆了三条理由:首先,自己大学学的是体育,有运动生理学和解剖学专业背景(虽然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其次,有多年的运动队服务保障经验;第三,小崔干脆倚老卖老:我在你们这伙人里年龄最大,谁都不好意思跟我争!结果遭到满堂嘘声,总算入选,荣登“押队”一职。

他没想到,戈壁4天,112公里,那是怎样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命体验。典型的雅丹地貌,自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雄奇,也有“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广袤曲折,还有“英雄恨,古今泪,水东流”的苍凉孤寂。但诗歌之外,现实更多的是砾石与盐碱地,布满骆驼刺的前方几乎无路可走:补给站提供的桶装水仅供饮用,不能洗澡洗脸甚至刷牙,脱下长途跋涉后汗迹斑斑的长裤扔到地上,居然可以硬梆梆、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像一个抽象艺术品,第二天还得接着穿!

徒步第三天,是整个赛程中最艰苦的路段,走得进走不出的骆驼刺让人绝望,看得到走不到的风车阵也让人绝望。烈日酷晒,焦渴难捱,31.31公里,小崔扯着他的队友—一个身高1米93、体重117公斤、双腿已红肿不堪的小伙子华帆,一步一捱,艰难地丈量着这段平日并不算长的路程。

走过第12公里时,下午2点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离补给站有6公里,每个人身上负重至少4公斤。华帆对他说:“崔哥,我真的太绝望了。”同行的队友纷纷上前帮忙。暴晒、疲劳、疼痛、饥渴,无处可避,无法停下,现实只剩一个选择:走!这一天他们走了整整13个小时,快到终点时已是晚上9点,所有人都出来迎接他们队,有人递给华帆一面队伍旗帜,他接过就跑,已近癫狂。据说在这之后,华帆成为队里著名的减肥励志男,已经跑了好几个全程马拉松,这次“戈十”也会和小崔同行,他的口号是“崔哥,这次兄弟罩着你!

小崔在采访和自己专栏中曾多次提到一个场景:戈壁归来,大家住进当地略显简陋的宾馆,冲进浴室洗去满身尘埃,出来时仿佛已再世为人,他的“事儿妈”室友石一龙带着随身茶具,已泡好一壶普洱,“我就躺床上,穿着小短裤,把茶那么往下一喝,嗨,原来幸福如此简单!”

漫漫马拉松:一个人的战斗



体育馆路8号,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局里大院有一个田径场,还是小崔的旧识。在小球运动管理中心工作的20年间,他就曾在训练局大院办公过好些年,对这个田径场并不陌生,却极少走进。也是命中注定,离开体育馆路4年之后,他反倒成了田径场的常客:跑步。

连续参加了两届戈壁徒步后,小崔“贼心不死”,哭着喊着要参加今年的第十届活动。为了备战“戈十”,长江商学院成立了华北站,所有成员每周三周五都要参加训练,地点就在体育总局训练局的田径场,小崔便是其中的积极分子。负责跑步训练的郭教练曾经是国家优秀马拉松运动员,为每个队员都量身定制了跑步计划。随便一个热身跑就6公里起跳,还不算核心力量训练。这一跑,就上了瘾了。他说,从迈开腿的那天开始,发现很多事就像旅行:当你决定要出发的时候,最困难的那部分就已经完成了。

从最初的两三公里便喘得不行,到后来可以一口气跑十多公里,再到每周日早晨一大早开车将近50公里到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和小伙伴们约跑。甚至每天下了班,便从办公室往家里跑,5公里跑进了30分钟,小崔兴奋得不得了,赶紧晒朋友圈。此后,他一不做二不休,开始掺和起各种马拉松比赛。去年9月22日,衡水马拉松,小崔的半马成绩是2小时12分;11月,合肥马拉松的半马成绩进步到2小时2分钟,前十公里轻松跑进55分。“我感觉自己挺牛的。”他说。

小崔爱面子,也体现在他对自己身材的重视上。据说1995年他100多公斤那会儿,象棋大师谢思明曾鄙夷地训他:“你们这些胖子就是没出息,既管不住自己的嘴,又管不住自己的腿。连自己都管理不好,还能指望你们管好别的什么?”自从迷上跑步,小崔体重一路减到了78公斤,BMI指数只有23,据他自己说最近还瘦出了腹肌,可把他美得不行,放言“宣判一个胖子为意志薄弱的人基本上是不会错的,喊冤,也没人信。”不过他也有理:臭美倒是其次,主要是不能成为没有自制力的人,身高和长相是爹妈给的,可胖瘦就属于自控能力的范畴了。

跑步带来的好处,还体现在打高尔夫上。小崔津津乐道的案例有二:“上午跑完15公里,下午与朋友打球,我步行,他坐车,18洞下来赢了6个洞!”以及“酷暑天里一路走完打了36洞,同组的三个70后坐在车上都已经吃不消了,我余勇尚在!”(注:本文作者不保证此处的真实性)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以确认的。15年前,小崔和年逾古稀的天津老市长张昭若、60岁的小球中心主任钟添发在玉龙雪山顶上赤裸上身拍照。去年再上玉龙雪山,他和他的兄弟们又为雪山狂(裸)了一回。对这种近乎疯狂的行为,他这样总结道:“我窃喜地发现这次的身材居然比十几年前还要好一些,至少体重要比当时减了不少。哈,咱是一个有自我管理能力的人!”

关于跑步,小崔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人一般会经过三次成长: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世界的中心;第二次,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总有些事情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第三次,明知道有些事情力不能及,但还是不放弃努力。“坚持不懈地做一件小事,持之以恒,说不定能把小事变成大事。”在他看来,跑步,正是这样的“小事”。

包工头办比赛:一家企业的转型



小崔最近正在筹划一件大事。

几年前,小崔从体育局小球中心“裸辞”后,受朋友之邀去了泛华体育。人称“崔董”,其实干的就是包工头的活,承接建造各地高尔夫球场和国内外大型体育场馆。近年来,国内高尔夫市场低迷,公司也在积极寻找转型的方向。4月底,小崔忽然在微信上蹦出来:“唐老,我要举办超级马拉松比赛啦!”我又惊呆。

原来,4月下旬,小崔和中国田径协会马拉松办公室和酒泉市体育局的官员一行7人,在丝绸之路参加了线路勘察活动,并议定于今年9月27日举办“中国·酒泉丝绸之路国际戈壁超级马拉松赛”,目标是“打造国际顶级高端马拉松品牌赛事”。这可绝非一句玩笑话。目前,跑步运动在年轻人中逐渐兴起,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城市马拉松运动中的同时,也对更新奇、刺激的比赛形式有了需求。

在这场奇特的“超级马拉松”中,参赛选手们将经过25公里的黑戈壁、5公里芦草地(湿地)、15公里的雅丹地貌,和成吉思汗之子乌力罕的驻地天乐城、修建于明代中期的十营庄堡址,既有复杂的天然地貌,又有丰富的文化遗址。而对于小崔来说,举办这次马拉松赛也是公司进行转型的一次试水,希望在将来逐渐扩大体育赛事方面的投入。既是大背景下的应势而为,又是个人兴趣之所在,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呢?

小崔说,参加完今年的“戈十”,他就不再参加戈壁徒步了,因为“觉得已经足够”。他还记得“戈八”比赛的终点白墩子,恰好是玄奘之路的起点。他说也许这正是比赛的深意—赛事抵达终点,则是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发稿前不久,小崔向我转发了一篇前羽毛球国家队队员朱敏转型铁人三项的新闻,说“又一个转型的”。我半真诚半拍马屁道:“一个伟大的运动员往往都有转型的勇气和底气。”他很受用。末了还叮嘱我:“写稿子千万别歌颂我,调侃讽刺最好,最不喜欢高大上。”我大乐,正如我愿!

小崔今年54岁了。几年前他第一次参加徒步,和一群比自己小十岁、二十岁的年轻人玩儿命时,朋友们都说他疯了,他干脆将疯就疯,大放妄语:“趁还疯得起,狂得动,干嘛不疯一把,狂一遭呢?再不疯狂就老了,没有回忆怎么祭奠呢?还有什么永垂不朽!”

如今,这个“疯子”还在各种体育运动中欢蹦乱跳着,但他有了更深的思考。小崔曾认真告诉我,自己不会试图去当一个严肃的跑者,不会热衷于参加各种马拉松比赛,不会过度关心最终的成绩和数据,不会急于参加自己身体难以承受的超大强度运动,比如全马,比如这次的超级马拉松赛。他更关注的是自己运动时的感受,并且希望带动更多的朋友一起跑向快乐!最重要是,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体验一些未曾体验过的事情,“为自己以后老了留下一些可以反刍的回忆。”

尽管深知走过三次玄奘路的小崔同志,是个和唐僧一样热衷讲大道理的前辈,但我还是很喜欢“反刍”这个说法,以为妙极——因为小崔不仅是射手座,他还属牛。

文章作者:唐一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