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茫茫戈壁，都是姐妹兄弟

与戈六有关的日夜（一）——穿越荆棘

戈壁，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想，有金戈铁马，有飞天流觞，有黄沙漫漫，亦有千年古道，只是选择戈六，实在有点冒险和冲动，离比赛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参加A队的队员们早已通过半年持续系统的训练脱颖而出了，而我，还不过是在这些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章回小说里想象着一段瑰丽的旅程，殊不知前路上有多少的汗水和泪水。

第一日是体验日。即所有队员都不记录比赛成绩，为了让大家适应路面，天气，GPS和对讲机等装备的，行程28公里，虽然路途上有挑战，但心态大家尽可以放松。体验日的主题为，放下。在这里，逐步登高，且慢前行，照顾当下。在此间，万缘放下，莫留后悔，反观过去。

起初的14公里，我几乎已经被打败，对没有速度的行走预期过低，以至于依然觉得有很大的体力消耗。狂风匝起，尘土飞扬，举步维艰，眼耳口鼻到处都是沙土，队友志兰说，沙子已经把鼻孔堵住没法呼吸了，且不说在风中前进，每一步都是如此刻骨艰辛。

第二天比赛日。6点钟营地起床号声响起，我在5点半就已经在帐中坐起。依然是男队友们帮忙收帐篷，拖行李，又是一阵慌乱之后，7点半开始检录进入比赛区。戈壁的早晨凉风习习，眼前是一望无尽的砂石地，寸草不生，一片肃杀。发令员开始从三分钟时间倒数，B队队友不断地在为我们加油，我听到的是一刻都没有停过的口号声，“长江理想，生命飞扬”，“长江理想，生命飞扬”，“长江理想，生命飞扬”……一遍又一遍，直到我们跑出去，那低低的男声依然响彻在茫茫戈壁。

又一日，潜行，心无挂碍，心无挂碍。

初始的第二公里，我就放慢了脚步，眼看着大部队渐行渐远，我如一只折断了羽翼的孤雁被落在了身后。面对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默默前行，对着GPS一个人走，不急躁，不停留，偶尔为超过我的其他队员加油。

第二段的骆驼刺是段非常险峻的关卡。大约5公里的路程，盐碱地，满满地长着齐腰的灌木，因为在沙漠中缺水，灌木的枝叶是一根根5到8厘米的针状刺，俗称骆驼刺。在这段路途穿行，每个人都会在身上沾满毒针，低下头来，不经意间就是满腿的细刺遍布，如若中了武侠中的独门暗器。行至此地已近正午，觉得自己头上被烤得要冒烟，生怕自己中暑，昏倒在这片荆棘丛生的盐碱地中。后来靠揣在口袋的两瓶藿香正气水走出骆驼刺，顺利到达补给站，喝水，吃黄瓜西红柿，行至半途，已获重生。

到达最后一个打卡点距离营地还有3.2公里，此时已是下午两点，且经历了前一日的大风之后，又是狂风大作。前一日的累，脏和在风中行走的艰辛全部重现，而又一日的温度极高，地表已进40度。到达打卡点的时候，志愿者璐璐和L等在那里，看到我高兴地说，急死我们了，你的电话不通，对讲机联系不上，很担心你一个人中暑或者迷路。在风中，忽然间泪水就流了下来，我只说是沙迷了眼睛。到达这里，知道我们终究首日是第三，中欧和交大都有太强的实力，我听到内心里的高楼大厦坍塌的声音。

最后的3公里如此漫长。风沙和酷热让我难以支撑，只顾得上低头不停地迈步，L走在前面，有时头上有石板，他会停下来喊我留意，然后走慢点等我，说可以帮我挡住来风。不停地走，抬起头来，永远都是L背包的背影。

又一日。于我来说，是真正的修行，是在茫茫天地之间找到前行的方向，是独自一人能够体会行走并不孤独，是在绝处逢生和化险为夷的种种快乐。感谢这个难得的潜行，让我了解其实生活可以很简单，不过是吃饭，行走，睡觉。人与人的关系可以很纯然，是在孤单心境当中一个关心的眼神，是在一筹莫展束手无措之时的一声呼喊，是在过铁丝网时一只相扶的手，是在大风大雨当中一个宽厚和温暖的背影。


与戈六有关的日夜（二）——风雨彩虹

漠上的最后一夜，晚饭时候开始起风，北方呼啸，又是飞沙走石，天气变得寒冷。听着风声呼啸，我不停地担心跑不下来，担心大风跑不动，又操心着身上的尘土……听着帐外的细细簌簌，知道B队已经起床开始收拾了。最后一日，B队先出发，为了不影响我们，他们蹑手蹑脚地起床收拾东西。一夜无眠，我从睡袋中爬起来忐忑地思褚：迎接我的，将是怎样的一天？

最后一日，最后的出征。7点15分，我们站在检录处，负责照顾我们的B队队员们站在旁边挥舞着大旗，每次回头我都能看到开心果爽爽挥舞的手臂，那一幕让我不由得想起几天前在起点塔尔寺追风的兄弟姐妹们送行的场面，几个小时以后，在白墩子，将会是这些熟悉的身影等待我们归来。无论哪里，都是朋友们的诚意，赛至此刻，比赛的成绩名次大概已经不再重要了，我们需要做的是竭尽全力，于心无憾。

倒数开始。我们从国家风车发电基地出发，最后一天的路程是23.8公里的直线距离，前面的20公里都是戈壁滩路，只要对准远处茫茫群山跑去，眼目所及都无旁骛。昨天跑到的营地路上大概有上万的高大的风车，一排排地伫立荒原，在清晨的霞光当中，如同梦境一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跑出起点，我吃力地跟在美女文艺身后，小心翼翼，速度很慢调整呼吸。抬头看天，看远处群山，突然发现风停雨驻，竟然已是朝霞满天，戈壁上的空气清新透彻，深深地一口吸进肺里，感到血液里都透着舒适。国祥跟在我身后，不断轻声提醒我，慢点，不急，很快又接过我的水袋，我变得无比轻松，双腿如同翅膀一般抖动前行。身前是文艺，脚步轻盈，我只盯住她的步伐，她进我进，她慢我慢，不知不觉，祥云说我们已经跑了5公里了。文艺回过头来说，格非，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想着呼吸新鲜空气。这句话不断地响在我的耳际，远处群山若隐若现，四面旷野寂寂无声，我们四人列成一对在天地间奔跑，祥云带路，文艺和我相隔不远，国祥背着三个水袋断后。大家步伐整齐，速度均匀，在到达8公里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莫名的轻松，脚步很轻，即便遇到的砂石也好，土坡也罢，都可以轻易地跨越，微微出汗的身体轻盈而充满动力，感觉是刚刚开动的机器，有无尽的潜能，散发着速度带来的旋律。

我常常回想起那个奇妙的上午，因为自己不太刻苦的训练，一口气能跑下来的，也不过是公路上的10公里，之后往往都是走走跑跑，而那一天，跑到山路前的20公里，我们没有一步停歇，而且我终于感觉到了运动和速度所带来的舒适和超越感。我想这种潜能的发挥第一是来自于身体的合理运转，身体是一个其妙的机器，它在一定的时间地点运转之后，找到了开关，它可以完美地完成你所发射给它的指令，奔跑，呼吸，享受。所以戈壁给我的体会是从一开始的挑战自己，变成了发现自己，我不需要自己跟自己较劲，而是找到它的规律，让心灵跟身体对话，只是它很脆弱，它不能承载太多荣誉责任的压力，当文艺教会我呼吸，告诉我享受之后，肌肉听懂了，它已经在飞快地完成这个美丽的旅程。

不得不说的是团队的力量。国祥的肩上有三个背包，每过15分钟让我们喝水，每隔40分钟让我们吃能量胶，为了保障我们的补给，他自己基本上一口水都没有喝。而且在奔跑的气喘吁吁之时，不断地给我加油，跟我说话，为了保持我的体力，不让我回答。祥云的步子大，他在前面带路，调出最精准的路线，全程23.8公里，我们没有浪费任何一步，最为有效地节省了体能。文艺是年轻美丽的电视人，她常常奔波在各大赛区又常常需要出镜。这么紧张的工作压力下，仍然保证着每天高强度训练，我常常为她这不同寻常的毅力和能量所感动。另外，A队副队长罗志兰，经常需要长途旅行，她每天都跑10公里，比赛之前基本上每天只睡4、5个小时。而且她是队中的大管家，带了无数的食品、药品、日用品，每天都忙个不停。志兰的蕙质兰心，文艺的才貌双全常常鼓舞着我，弱水三千，总有这样坚韧果敢的女子行走江湖，任凭风吹雨打，她们依然美艳如花，内心坚定强大，作为女性我是如此欣赏这些戈壁玫瑰！

最后的三公里是山路，靠GPS带路，循着前人的脚印前行。沙地加上不断上下坡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对讲机里听到啦啦队不断欢呼的声音，耳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不断地翻山耗费了大量的体能，破坏了跑步的节奏，此刻觉得脚步很沉，快走了几步之后，看到最后的200米，我开始发力，拼命地跑向终点！在终点，情不自禁地和队友拥抱，刚才的疲惫忽然间片刻消除，然后就想流泪了，不是劳累，不是心酸，不是激动，只是莫名其妙地落下泪水。


后记

漠上几日，恍若人间千年。

太多太多的人和事，成为戈壁之行中难以磨灭的篇章，现在想来，其实这些记忆远远比我们获得的名次和声誉更为重要。

感谢戈壁，让我体会人性的善，人与人之间的依靠，支持和它所带来的动力。出于本能的在戈壁上彼此的关心和帮助，加油与鼓励。那么多人不远千里赶来，不过是为了给我们捎来一声问候。

感谢戈壁，让我认识了那么多的朋友。走过茫茫戈壁，都是姐妹兄弟，再次相见，那么亲切，我相信这将是我一辈子的队友。

文章来源：孙格非《走过茫茫戈壁》，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