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EMBA课堂之前,我以为那将是一次关于商业技能的“极限升级”。我像一个准备锻造神兵利器的匠人,带着满身的经验与困惑,期待能在这里找到那把削铁如泥的“屠龙刀”,好让自己在商海的搏杀中更加无往不胜。然而,两年光阴走过,当我合上最后一本案例集,我发现自己收获的,远比想象中更深刻。我没有成为那个预想中“无所不能”的超人,恰恰相反,我终于学会了如何与那个曾经执着于“无所不能”的自己,握手言和。
在创办和经营公司的这些年里,我不知不觉地为自己披上了一件“超人”的斗篷。我是公司的首席战略官,也是最大的产品经理;我是最懂业务的销售,也得是把握方向的舵手。每一个决策的背后,都堆积着我的焦虑与责任。我习惯了在深夜独自复盘,习惯了成为团队所有问题的最终解答者。这种“无所不能”的姿态,既是我的铠甲,也是我的枷锁。它让我感到强大,也让我无比孤独。我深信,企业的天花板,就是我个人能力的天花板,因此我必须不断扩张自己的边界,直到无所不包。
然而,当我走进长江商学院的课堂,这个坚固的幻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我的同学们,每一位都是在各自领域叱咤风云的人物:有在互联网浪潮中翻江倒海的科技新贵,有执掌百亿资产的金融巨子,也有深耕实体制造数十年的行业泰斗。在第一次的小组讨论中,我惊讶地发现,那个在公开市场挥洒自如的投资人,竟然对供应链管理一筹莫展;而那位能将产品细节打磨到极致的制造业老板,却在为公司的数字化转型而夜不能寐。我们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超能力”和“阿喀琉斯之踵”来到这里。那一刻,我醍醐灌顶:原来,没有谁是真正无所不能的。 所谓的“超人”,不过是在自己的聚光灯下,被无限放大的英雄主义幻觉。
过去,我极度恐惧犯错。一个决策的失误,一次市场的误判,对我而言都是不可饶恕的。这种对完美的苛求,让我的团队变得谨小慎微,也让我自己背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我追求的“无所不能”,本质上是对“不完美”和“不确定性”的极度排斥。我试图用个人的全知全能,来对抗商业世界与生俱来的混沌与风险。
EMBA的案例教学,像一把精巧的手术刀,精准地解剖了这种心态。我们分析了无数个成功与失败的企业案例,从柯达的轰然倒塌到诺基亚的时代落幕。教授们引导我们看到的,并非简单的成王败寇,而是决策背后的复杂性、人性的弱点以及运气的成分。哈佛商学院的Amy Edmondson教授提出的“心理安全感”(Psychological Safety)概念,在课堂上被反复提及。一个高效的团队,不是因为没有错误,而是因为成员敢于暴露自己的“不完美”,敢于提出异议、承认“我不知道”,从而激发集体智慧,快速从失败中学习。我开始明白,一个领导者最重要的职责,不是永远正确,而是创造一个允许犯错、鼓励试错的环境。
这种认知上的转变,让我开始学着欣赏“不完美”。我不再把团队成员提出的疑问视为挑战,而是看作补全我认知盲区的宝贵机会。我甚至开始在会议上主动分享自己的困惑与失误,这非但没有削弱我的权威,反而让团队的凝聚力变得更强。大家明白,我们是在共同面对一个复杂的问题,而不是在等待一个“无所不能”的老板给出标准答案。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强大。
“无所不能”的另一面,是对他人的不信任,是对授权的恐惧。我总觉得,“这件事别人做,我不放心”,或者“教他怎么做的时间,我自己早就做完了”。这种心态让我的公司在发展到一定规模后,遇到了明显的瓶颈——所有的事情都汇集到我这里,我的时间和精力成为了公司发展的最大制约。
EMBA的课程设计,尤其是那些跨背景、跨行业的小组项目,可以说是强制性地治愈了我的“单打独斗癌”。我记得一个关于新零售的商业计划项目,我们小组里有做传统零售的、有做AI技术的、有做品牌营销的,还有做金融投资的。在项目初期,我们几乎无法用同一种语言沟通。我习惯从运营和执行的细节切入,而那位搞AI的同学则满口算法模型,搞金融的同学则不断追问现金流和回报率。有好几次,我都想干脆自己通宵把整个方案写完,以我“熟悉”的方式。
但最终,我们选择了艰难的磨合之路。我耐着性子去听懂算法的逻辑,也努力用对方能理解的语言去解释市场的复杂性。我们争吵、妥协、融合,最终提交的方案,其深度和广度远超我们任何一个人单打独斗所能达到的高度。那一刻,我深刻体会到,真正的领导力不是成为最强的那个“1”,而是成为那个能让不同的“1”凝聚成一个“10”甚至“100”的“+”号。回到公司,我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组织变革,下放权责,建立人才梯队。我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作为一个指挥家,去激发整个乐团奏出华美的乐章。
正如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所言:“组织的目的是让平凡的人做出不平凡的事。” 我终于明白,我的职责不是让自己变得不平凡,而是搭建一个能让团队中每个平凡岗位都闪耀出不凡光芒的平台。
在读EMBA之前,我的认知边界很大程度上被我所在的行业和过往的成功经验所禁锢。我认为自己懂管理、懂市场、懂人性,这套“无所不能”的认知体系,让我变得有些傲慢,对新事物缺乏真正的好奇心和敬畏感。
在长江商学院的学习,是一次彻底的“认知破壁”之旅。经济学教授带我们站在全球宏观的视角俯瞰产业变迁,地缘政治的课程让我们理解商业决策背后看不见的手,甚至还有一门人文课程,通过解读《论语》和王阳明心学,探讨企业家的初心与终极价值。这些看似与日常经营“无关”的知识,却极大地拓宽了我的视野。我开始意识到,商业世界只是人类社会这个复杂巨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驱动它的力量远比资产负债表和KPI复杂得多。
这种认知边界的拓展,必然带来一种深刻的谦卑。我越是学习,越是发现自己的无知。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在浩瀚的知识海洋和变幻莫测的未来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这种谦卑并非自卑,而是一种清醒的自我定位。它让我从一个答案的提供者,转变为一个问题的探索者;从一个规则的制定者,转变为一个终身的学习者。下表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心态的转变:
维度 | 读EMBA前(“无所不能”的我) | 读EMBA后(“和解”后的我) |
---|---|---|
对待问题 | 我是最终的答案提供者。 | 我是问题的定义者和资源的整合者。 |
对待团队 | 他们是执行我命令的手和脚。 | 他们是拥有独立大脑的合作伙伴。 |
对待失败 | 不可接受的污点,需要避免。 | 宝贵的数据,是学习和迭代的机会。 |
对待知识 | 我已经懂得足够多。 | 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
领导力风格 | 英雄式领导,Command & Control。 | 服务式领导,Coach & Empower。 |
这种谦卑,让我在面对新的挑战,如AI浪潮、ESG要求时,不再是凭经验下意识地抗拒或判断,而是带着好奇心去学习、去请教、去拥抱。这或许才是未来企业家最重要的生存能力。
回望这两年的EMBA旅程,它带给我的远不止是知识、人脉和一张文凭。它更像是一场深刻的“心力”修行。我带着成为“更强”的自己的期望而来,最终却学会了如何接纳自己的“不强”;我试图寻找掌控一切的方法,最终却找到了与不确定性共舞的智慧。
与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和解,并不是放弃追求,更不是躺平。恰恰相反,它是一种更高级的进取。它意味着:
这趟旅程让我明白,一个真正强大的领导者,不是因为他无所不能,而是因为他深刻地理解自己的“不能”,并因此构建了一个“无所不包”的生态。他不再是孤独的超人,而是一个生态的赋能者和连接者。
或许,对于每一个在事业上奋力奔跑的我们来说,真正的成长,并非是成为那个想象中无坚不摧的自己,而是在某个时刻,能笑着拍拍那个有些逞强、有些疲惫的自己的肩膀,对他说:“嘿,兄弟,辛苦了。你不必无所不能,我们一起走。”
申请条件:
具有国民教育大学本科或以上学历背景(毕业3年以上)、国民教育大专学历(毕业5年以上)
具有8年或以上工作经验及不少于5年核心决策层的管理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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