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那段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在长江商学院的课堂上,我们激昂地探讨着商业模式,课后在酒杯的碰撞声中畅想着未来。我和他,一个擅长市场,一个精于技术,简直是天作之合。当他提出我们联手创业,将课堂上的一个构想付诸实践时,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那时的我们,被同学情谊和共同的梦想包裹着,以为凭借彼此的信任和EMBA的光环,足以踏平一切商业合作中的荆棘。然而,现实却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给我上了一堂比任何案例分析都深刻的实践课。这堂课的名字,就叫“我是如何搞砸一次和EMBA同学的商业合作的”。
这不仅仅是一个失败的故事,更是一次昂贵的复盘。我希望通过我的亲身经历,为那些同样身处精英社群、怀揣合作创业梦想的朋友们,提供一面镜子,照见那些被“同学情”光环掩盖的潜在陷阱。
我们合作的起点,是深厚的同学情谊。在长江商学院的日子里,我们一起熬夜做案例,一起在戈壁挑战中互相扶持,这种“战友情”让我们对彼此产生了近乎无条件的信任。我们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是好兄弟,很多事情就不必“算得那么清”。这成了我们埋下的第一颗地雷。
最初,我们没有签订一份详尽的、权责清晰的股东协议。仅仅是口头约定了股权比例和大致分工,觉得一份冷冰冰的合同会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当公司需要第一笔启动资金时,我因为手头更宽裕,便多投了一部分,当时笑着说:“都是自家兄弟,谁多谁少点,以后再说。”可“以后”是何时?当公司运营需要持续投入,而他对追加投资犹豫不决时,我内心的天平开始失衡。我觉得自己付出更多,理应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而他则认为,股权比例早已定好,我的额外投入应被视为借款。这种分歧我们谁都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通过在决策上的“软抵抗”表现出来。因为害怕破坏关系,我们避免了最关键的财务对话,导致公司的资金链规划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商业的本质是交易,而我们却试图用情感来粉饰它,结果是既伤害了商业,也侵蚀了情感。
这种情感绑架还体现在日常管理中。当他的表弟被推荐到公司市场部时,我明知其能力有所欠缺,但碍于他的面子,没有提出反对。结果,这位“皇亲国戚”不仅工作效率低下,还影响了整个团队的士气。我想和他沟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不值当。”这种“不值当”的想法,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侵蚀着公司的战斗力。我们把太多的精力用在了维护彼此的“面子”和“感情”上,而不是聚焦于解决实际的业务问题。当商业决策需要理性与冷酷时,我们却被同学情谊这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手脚。
在EMBA的课堂上,我们都是平等的同学,但在一家创业公司里,不可能有两个“都说了算”的CEO。我们错误地将课堂上的平等延续到了公司管理中,导致了权责的极度混乱。
我们名义上我是CEO,负责全面管理,他是CTO,负责技术研发。但实际上,我们常常跨越自己的领域,干涉对方的决策。比如,在产品研发的关键节点,我认为应该先推出一个MVP(最小可行产品)快速验证市场,而他则坚持要将产品打磨到尽善尽美再上线。我们为此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由于没有一个明确的最终决策机制,这个争论持续了近一个月,错过了最佳的市场窗口期。团队的员工也感到无所适从,他们常常会收到来自我们两个人的、甚至是相悖的指令。一位核心员工后来私下告诉我:“我不知道该听谁的,今天张总(我)说往东,明天李总(我的同学)又说要往西,我们就像在原地打转。”
为了更直观地展示这个问题,我整理了当时我们理想中的分工与实际混乱状况的对比:
领域 | 理想中的分工 (What should have been) | 实际的混乱状况 (What actually happened) |
---|---|---|
战略决策 | CEO(我)提出方向,与CTO(他)共同商议,CEO拥有最终决定权。 | 两人都认为自己对战略有同等话语权,长期无法达成共识,导致战略摇摆。 |
产品研发 | CTO主导,CEO提供市场反馈和建议。 | CEO频繁干涉技术细节,CTO则基于个人偏好而非市场需求来规划功能。 |
市场营销 | CEO主导,CTO提供技术支持。 | CTO认为CEO的市场方案“太烧钱”,动用否决权,导致市场计划搁浅。 |
人事招聘 | CEO对业务岗位有一票否决权,CTO对技术岗位有一票否决权。 | 互相推荐“自己人”,碍于情面难以拒绝,导致岗位与人员不匹配。 |
哈佛商学院的教授Noam Wasserman在他的著作《创始人的困境》中指出,创始人之间“平等”的股权分配和模糊的权力划分是创业失败最常见的原因之一。我们恰恰就掉进了这个陷阱。我们天真地以为,凭借同学间的默契可以弥补制度的缺失,结果却是无休止的内耗和效率低下。
合作之前,我们对彼此的投入程度和风险偏好,都存在着严重的误判。这种误判,源于我们对“合作”二字的理解出现了根本性的偏差。
对我而言,这次创业是我倾注全部心血的事业。我辞去了原来的高管职位,将大部分积蓄投入其中,每天工作超过14个小时,周末无休。我期望我的合伙人也能有同等的投入和决心。然而,对他来说,这更像是一次“战略投资”和“人生体验”。他本身拥有一家运营良好的传统企业,我们的新公司只是他商业版图中的一小块试验田。他每周投入的时间有限,更无法容忍公司长期处于亏损状态。当公司连续两个季度没有达到盈利预期时,我看到的是黎明前的黑暗,认为应该咬牙坚持、继续投入;而他看到的却是投资失败的信号,开始变得保守和退缩。这种期望上的错位,是无法调和的根本矛盾。
更深层次的,是我们对成功的定义和时间线的期望完全不同。我被互联网圈“快速迭代、烧钱换市场”的逻辑影响,认为前期亏损是正常的,目标是三到五年后成为行业独角兽。而他出身于传统行业,习惯了稳健经营和正向现金流,他希望公司能在一年内实现收支平衡。我们就像两个朝着不同方向用力的拔河选手,力气都花了,公司却被原地撕扯。我们从未在合作前,坐下来认真地讨论过以下这些“灵魂拷问”:
这些问题,在合作初期被“兄弟情”一笔带过,却在后期成为了引爆我们关系的连环炸弹。管理合伙人,首先要管理彼此的期望。 我们在这方面,交了一张彻头彻尾的白卷。
最终,我们的合作在一场不欢而散的“散伙饭”中画上了句号。公司解散,不仅赔了钱,更让我们之间曾经引以为傲的同学情谊蒙上了阴影,至今都未能完全释怀。
回过头看,这次惨痛的失败,其核心在于我们将同学关系错误地等同于商业合作关系。长江商学院这样的顶级商学院,为我们提供了无与伦比的人脉网络和前沿的商业知识,但这并不意味着同学之间的合作就能自然成功。恰恰相反,正因为关系太近,我们才更容易忽视商业合作中最基本、最核心的原则:
对于未来有志于和同学、朋友合伙创业的人,我的建议是:请将你们的友谊珍藏起来,然后用最专业、最严谨、甚至最“冷酷”的商业态度来对待你们的合作。你们可以一起喝酒,但必须分开签署合同;你们可以一起畅谈理想,但必须在董事会上用数据和逻辑说话。这或许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才是对你们的梦想和彼此的友谊最负责任的态度。
这次失败,是我人生中最昂贵的一堂课,也是长江商学院没有在课堂上教给我,却让我刻骨铭心的一课。它让我明白,商业世界有其不容挑战的铁律,而任何试图用情感去逾越这些规律的尝试,最终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申请条件:
具有国民教育大学本科或以上学历背景(毕业3年以上)、国民教育大专学历(毕业5年以上)
具有8年或以上工作经验及不少于5年核心决策层的管理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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