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像一场酣畅淋漓的远征。当我合上EMBA毕业论文的最后一页,走出校门,重新坐回自己熟悉了近十年的办公椅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感包裹了我。窗外的车水马龙依旧,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电话的应答声也一如往常,然而,在我眼中,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同的滤镜。过去那些让我引以为傲的业绩、驾轻就熟的流程、心领神会的“办公室政治”,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一幅边界清晰的画,而我已经看到了画框之外的广阔天地。这不再是简单的倦怠,而是一种清醒的认知:我必须离开。因为,通过EMBA这扇窗,我无比清晰地看清了这家我曾倾注青春与热血的公司的“天花板”。
在读EMBA之前,我自认为是一名优秀的职业经理人。我擅长拆解目标、优化流程、带领团队冲锋陷阵,将上级的战略意图不折不扣地执行到位。我的世界里,关键词是KPI、ROI、SOP。我像一个精密的齿轮,完美地嵌入在公司这部巨大的机器中,并为自己的高效运转而自豪。我关心的是“如何”把事情做得更好,却很少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以及“未来”应该做什么事。
然而,在长江商学院的课堂上,这一切都被颠覆了。我们不再是埋头于具体业务的管理者,而是被提升到“上帝视角”,去解剖一个个鲜活的商业案例。教授们引导我们运用波特五力模型分析产业结构,用平衡计分卡审视企业战略,用现金流折现法评估公司价值。我们和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同学,激烈地辩论着一家公司的护城河、第二增长曲线以及颠覆式创新的可能性。这种训练,强行将我的思维从战术执行层面,拉升到了战略格局层面。我开始习惯性地思考:我们所在的赛道未来五年会怎样?我们的商业模式是否足够稳固?我们最大的威胁来自哪里,是看得见的对手,还是看不见的跨界者?
带着这种全新的思维框架回到公司,我发现自己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做一个“超级执行者”。当我看到大家还在为某个短期促销方案的细节争论不休时,我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个方案是否符合公司长远的品牌定位;当大家为节省了几个点的成本而欢呼时,我担忧的却是公司在核心技术研发上的投入远远落后于潜在的竞争对手。我仿佛戴上了一副X光眼镜,看穿了日常运营的皮囊,直视其战略的骨骼——而我看到的,是发育不良和潜在的脆弱。
一家公司的天花板,首先体现在其战略选择和产业布局上。我所在的公司,曾是其细分行业的“隐形冠军”,凭借着成本优势和渠道深度,享受了十多年的黄金发展期。公司创始人是一位极具魄力和经验的企业家,他的成功经验和路径依赖,也构成了公司最核心的“打法”。然而,在EMBA的学习中,关于产业生命周期和技术变革的讨论,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意识到,公司引以为傲的护城河,在数字化浪潮和消费升级的冲击下,正在被快速填平。我们所在的行业,整体增速放缓,已然进入了成熟期甚至衰退期的前兆。而公司的战略,依然是“在存量市场里做优化”,试图通过更精细化的管理挤出利润。这就像在一艘正在缓慢漏水的船上,大家努力的方向不是寻找新大陆,而是拼命把船舱擦得更亮。这种战略上的短视和惰性,就是最致命的天花板。它决定了无论身处其中的个体多么努力,最终都只能随着这艘船一起,触碰到那个看得见的终局。
为了更清晰地说明这种变化,我甚至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表格,对比我读EMBA前后对公司战略的看法:
战略维度 | 读EMBA前的看法 (战术执行视角) | 读EMBA后的看法 (战略全局视角) |
市场竞争 | 主要关注几个老对手的价格战和渠道冲突,思考如何应对。 | 警惕跨界打劫者和商业模式创新者,现有对手只是“后视镜里的敌人”。 |
产品创新 | 聚焦于现有产品的微小改进和功能叠加,追求“人无我有”。 | 思考产品背后的用户需求变迁,关注能否构建生态或平台,而非单个产品。 |
增长模式 | 依赖渠道扩张和营销驱动,追求销售额的线性增长。 | 寻找第二增长曲线,思考数据、品牌、技术等无形资产如何驱动指数级增长。 |
风险管理 | 关注运营风险和财务风险,如坏账、库存等。 | 更关注宏观经济、产业政策和技术变革带来的系统性风险,即“黑天鹅”事件。 |
这个表格让我自己都感到震惊。我发现,我眼中的公司,已经从一个充满机会的平台,变成了一个充满战略风险的“囚笼”。天花板不是由我的能力决定的,而是由平台的战略格局决定的。
如果说战略是公司的“灵魂”,那么组织结构就是它的“身体”。一个再好的灵魂,如果被禁锢在一个僵化、迟缓的身体里,也无法起舞。读EMBA时,我们学习了大量关于敏捷组织、平台型组织、自驱动团队的前沿理论。这些理论的核心,无一不是指向:减少层级、加速信息流动、激发个体创造力。
反观我的公司,它是一个典型的金字塔式科层组织。决策链路漫长,一个需要快速响应市场的项目,从立项到审批,需要经过层层汇报,盖上七八个章,往往市场机会早已错失。部门墙高耸林立,市场部不懂研发的苦,研发部不屑销售的“忽悠”,大家都在自己的“筒仓”里工作,跨部门协作极其困难,充满了推诿和内耗。这就像管理学上著名的“谷仓效应”(Silo Effect),每个部门都像一个独立的谷仓,垂直管理,横向隔绝。
更可怕的是,这种结构滋生了一种“唯上”和“免责”的文化。大家思考的不是“如何为客户创造价值”,而是“如何让领导满意”以及“如何避免承担责任”。在这种环境下,真正有想法、敢创新的员工要么被磨平棱角,要么选择离开。我亲眼看到好几个极具潜力的年轻同事,因为提出的创新方案被繁琐的流程和保守的上级否决后,最终心灰意冷地离职。这就是组织的天花板,它压抑了人性,扼杀了创新,让企业在不断变化的商业环境中,丧失了最重要的适应能力和进化能力。
离开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根本的原因,是我看清了自己在这家公司的发展天花板。EMBA的学习,不仅仅是知识的输入,更是一个圈层的跃迁和个人视野的极大拓宽。我的同学们,有的是成功的创业者,有的是上市公司的CFO,有的是顶尖投资机构的合伙人。在与他们的交流中,我看到了商业世界更广阔的图景和更多元的人生可能性。
这种外部参照系的建立,让我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路径有了全新的思考。我发现,我过去追求的,可能只是在公司内部的职位晋升和薪酬增加。但现在,我更渴望的是能够亲手去操盘一个具有高成长性的事业,去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去体验那种从0到1、从1到100的完整创造过程。而在我当时的公司,可预见的未来是,我最多能成为一名更高级的“守护者”,而不是一名开疆拓土的“创造者”。我的个人成长速度,已经超越了平台所能提供的舞台和养分。
长江商学院强大的校友网络,为这种“可能性”提供了坚实的土壤。在一次校友活动中,我与一位正在做新能源领域创业的同学深入交流,他的激情、他对产业的深刻洞见,以及他所描绘的宏大蓝图,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们发现彼此的理念和能力高度互补。这让我意识到,我的下一站,不一定非得是另一家大公司,也可以是投身于一个代表未来的新兴赛道,成为一名联合创始人。
这张无形的网络,让我看到了无数个潜在的“平行宇宙”。它告诉我,我的价值,不应该仅仅由我当前公司的职级来定义。我的能力、经验和通过EMBA锻造的全新认知,可以在更广阔的平台上释放出更大的能量。这是一种底气,也是一种召唤。继续留下来,对我而言,不仅是对机会成本的巨大浪费,更是对自我潜能的一种辜负。
所以,离开,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对老东家的背叛,而是一场深思熟虑后的必然。它源于EMBA学习带来的认知觉醒,让我看清了公司的战略天花板;它源于对现代组织理论的理解,让我洞察了公司的结构天花板;最终,它源于自我价值的重新定位,让我触碰到了个人发展的天花板。
很多人将读EMBA视为获取一张“名片”或一个“圈子”的捷径。但对我而言,它最大的价值,是给了我一副“望远镜”和一台“显微镜”。望远镜让我看到了行业的未来和世界的变化,显微镜让我看清了企业内部的肌理和自身的处境。当你看清了这一切,选择便会自然而然地浮现。
我感谢那段在EMBA奋斗的时光,它像一个杠杆,撬动了我人生的轨迹。我也感谢我曾经的公司,它给予了我成长的平台和宝贵的经验。告别它,是为了更好地出发。正如一艘船最好的归宿是驶向大海,而非停泊在港湾。我看清了天花板,不是为了抱怨,而是为了找到那片真正属于我的,没有天花板的天空。
申请条件:
具有国民教育大学本科或以上学历背景(毕业3年以上)、国民教育大专学历(毕业5年以上)
具有8年或以上工作经验及不少于5年核心决策层的管理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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