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校门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手握屠龙之术,满怀着将两年所学付诸实践的雄心壮志。在长江商学院的日日夜夜,那些鲜活的案例、严谨的理论模型、与顶尖教授和同学们的思想碰撞,都凝结成了一股强大的自信。我仿佛看到了公司未来的光明坦途,那些曾经困扰团队的瓶颈、阻碍发展的难题,似乎都有了清晰的“标准答案”。然而,当我兴冲冲地回到熟悉的办公室,试图将这些“屠龙之术”应用到公司的“鸡毛蒜皮”和“沉疴顽疾”上时,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那种理论悬浮于空中,无法落地的无力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失落,至今仍记忆犹新。这不仅仅是期望的落空,更像是一场深刻的自我怀疑与认知重塑的开始。
EMBA课堂上,我们学习的商业模型总是那么优雅而简洁。无论是分析外部环境的PEST模型,还是剖析行业竞争的波特五力模型,亦或是规划企业战略的SWOT分析,它们都像一把把精密的瑞士军刀,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在教授的引导下,我们对一个个经典的商业案例进行复盘,仿佛运筹帷幄的将军,轻松就能找到问题的症结和制胜的关键。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将这些工具箱带回公司,按图索骥,就能迎刃而解。
然而,现实中的企业是一个远比案例复杂得多的“生命体”。它充满了模糊地带、非理性因素和根深蒂固的“潜规则”。我尝试用平衡计分卡来优化公司的绩效考核体系,却发现它触动了盘根错节的利益格局。财务部门关心的是成本控制,销售部门追求的是短期业绩,而研发部门则希望有更宽松的创新环境。我的“完美”方案在他们眼中,要么是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量,要么是动了他们的“奶酪”。理论告诉我要“全面、均衡”,但现实却是此消彼长的部门博弈和人性角力。那些在课堂上被简化掉的变量——比如某位元老的情绪、某个关键客户的特殊偏好、甚至老板昨天的一个突发奇想——在现实中却往往是决定性的力量。
这种失落感,源于一种深刻的错位。我带着“上帝视角”的蓝图,却发现自己连一块砖都搬不动。我试图向团队解释“蓝海战略”的精髓,鼓励大家跳出红海竞争,开辟新的市场空间。大家在会议上点头称是,但一回到各自的岗位,依旧是沿着最熟悉的老路,用最习惯的方式去拼价格、抢客户。知识本身没有错,错的是我低估了从“知道”到“做到”之间那条深不见底的鸿沟,这条鸿沟的名字,叫做“组织惯性”和“人性弱点”。
在长江商学院的学习,更多是培养一种长远的战略眼光。我们探讨的是企业三到五年的发展规划,是如何构建可持续的竞争优势,是如何进行品牌资产的长期积累。这些思考的维度,是以“年”为单位的。我满脑子想的是如何通过组织变革提升核心竞争力,如何布局新兴产业以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这些宏大的叙事,让我心潮澎湃。
可是,公司每天面临的,却是以“天”甚至“小时”为单位的生存压力。当我还在构思未来三年的产品路线图时,销售总监火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告诉我这个月的销售指标还差三百万,问我有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促销方案。当我试图和财务总监探讨如何优化资本结构,为长期研发投入做准备时,他却指着现金流量表,忧心忡忡地告诉我,下周有笔大额应付账款到期,我们必须催回应收账款。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天文学家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遥远星系的演变,而身边的人却在焦急地问他:“今天会下雨吗?我出门要不要带伞?”
这种时间维度上的错配,带来了巨大的挫败感。我所学的“屠龙之术”,是用来对付远方巨龙的,但眼下围攻我的,却是一群嗡嗡作响的蚊子。它们虽不致命,却让人烦躁不堪,疲于应付。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我投身于解决这些眼前的“小”问题,就会离我的战略初心越来越远,最终被日常琐事淹没,EMBA所学将毫无用武之地;如果我坚持关注长期战略,又会显得不接地气,脱离群众,甚至被认为是“纸上谈兵”,无法为团队解决燃眉之急。
维度 | EMBA所学(战略层面) | 公司现实(运营层面) |
---|---|---|
时间框架 | 3-5年,甚至更长 | 日、周、月、季度 |
核心目标 | 构建可持续竞争优势、企业转型、品牌建设 | 完成销售额、控制成本、保证现金流 |
关注焦点 | 行业趋势、宏观环境、组织能力 | 客户投诉、订单交付、人员流动 |
评价标准 | 市场份额增长、创新能力提升、股东长期回报 | KPI达成率、预算执行情况、即时问题解决效率 |
EMBA教育极大地提升了我的认知水平。我学会了从更高的维度、更广的视角去看待企业经营。我能看到部门墙是如何扼杀效率的,能理解企业文化对战略落地的决定性影响,也明白了人才梯队建设对于基业长青的极端重要性。在我的脑海里,企业像一盘清晰的棋局,每一步的利弊得失都了然于胸。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起初是颇为自得的。
然而,这种认知上的“升维”很快就变成了我与团队沟通的障碍。当我兴致勃勃地分享我对公司组织架构调整的深度思考时,我看到的是团队成员们茫然甚至抵触的眼神。我口中的“赋能”、“敏捷”、“生态”,在他们听来,可能只是些华而不实的新名词。我所看到的系统性问题,在他们看来,可能只是“一直以来都这样”的常态。我意识到,一个人的认知升级,并不能自动转化为整个组织的执行力升级。正如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所言:“Culture eats strategy for breakfast.”(文化把战略当早餐吃掉了。)
真正的失落感,来源于这种深刻的孤独。你看到了问题的本质,却无法让别人也看到。你找到了通往罗马的大道,但你的团队却习惯于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徘徊。推动一项变革,需要的不仅仅是正确的方案,更需要强大的沟通能力、说服技巧、妥协的智慧,以及最重要的——建立信任。我发现,我在EMBA学到了“What”(做什么)和“Why”(为什么做),却没有系统地学到“How”(如何推动一群背景、认知、利益各不相同的人,齐心协力地去做)。知识的权威性,在复杂的人性与组织政治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去读EMBA之前,我的角色定位是清晰的:一个业务领域的专家,一个冲在一线的管理者。我的价值体现在解决具体问题,带领团队打赢一场场战役。但在长江商学院的熔炉里,我被赋予了新的身份期许——一个战略家,一个领导者,一个能够洞察未来、整合资源的企业家。
带着这种全新的自我认知回到公司,我发现自己“卡”住了。我开始不自觉地用一种“顾问”或“导师”的姿态去审视公司的运营,习惯于指出问题、提出方向,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亲力亲为地去解决。然而,团队和老板对我的期待,并没有因为我多了一个EMBA学位而改变。他们依然希望我是一个能“搞定”事情的“超级执行者”。当我高谈阔论企业数字化转型的重要性时,老板可能更关心我能否亲自去搞定那个最难缠的客户。这种角色期望的错位,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失落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它不再是关于某个方案无法落地,而是关于自我价值的实现路径被阻断。我投入了巨大的金钱和时间成本,换来了一身“武艺”,却发现没有合适的舞台施展。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学了满腹经纶的秀才,却被要求去做农夫的活儿。这并非是说农夫的活儿不重要,而是这种巨大的落差让我开始怀疑:我这两年的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这种迷失,是对个人价值的拷问,也是对未来职业路径的深层困惑。我需要重新定义自己,在“战略家”和“实干家”之间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
经历了这段刻骨铭心的失落期后,我开始冷静下来,重新审视EMBA学习的真正价值。我逐渐明白,EMBA教育给我的,从来不是一本可以直接解决所有问题的“万能说明书”,而是一副全新的“眼镜”和一张更完整的“地图”。
我犯的第一个错误,是“急于求成”。我把知识当成了可以即插即用的“工具”,期望它能立刻产生效果,却忽略了知识转化为智慧、智慧转化为成果所需要的时间和过程。真正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它首先改变的是我自己——我的思维方式、我的格局视野、我的决策逻辑。而由我这个“点”的变化,再去影响整个“面”,注定是一个缓慢、曲折且充满博弈的过程。
我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和做法:
最终我领悟到,EMBA的知识能否解决公司问题,关键不在于知识本身,而在于手握知识的“我”,如何与公司的土壤相结合。失落,是因为我曾将自己和知识置于公司之上,试图用一种“空降”的姿态去改造它。而真正的成长,是当我把自己放回土壤之中,与公司同呼吸、共命运,用所学去滋养它,而不是“修正”它。这段从失落到重生的心路历程,或许才是我在长江商学院学到的、最宝贵的一课。
申请条件:
具有国民教育大学本科或以上学历背景(毕业3年以上)、国民教育大专学历(毕业5年以上)
具有8年或以上工作经验及不少于5年核心决策层的管理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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